什刹海景区

在对以往案例的认知里，拆除老建筑改建商业区的行为，是让大部分建筑师们看不惯的，规划者会被指责不尊重城市文化脉络延续，破坏场地的历史属性云云。

这一次的传闻中，则是反过来要将部分商业区给疏散出去以保护景区。酒吧拆走了，什刹海就太平了，这很符合理想中旧城区保护的思路。

那么，景区vs.商业区，二者关系如何权衡，不妨让我们听听这些人都是怎么说的。

让酒吧走?

什刹海——逝去的记忆 图片：站酷

相信大部分住在什刹海附近的老北京，目前是希望酒吧快点搬走的。

笔者非常有幸地，在游览过程中采访到了一位老北京，他回忆了这样一个场景：

2003年非典疫情时期

这一契机下，许多酒吧、餐饮老板纷纷嗅到了商机，在什刹海沿岸开起了一所所酒吧和餐厅。这时，一些并不缺房住的老居民看到了商机，也将自家的房屋开墙打洞，出租给他人经营酒吧、旅馆。

总的来说，在这一时期，这些原住民和这些外来者，还算和谐。

什刹海美丽的自然风光

但随着酒吧的高峰期过去，各种矛盾开始显现。特别是酒吧之间为了相互竞争，纷纷使用更大的音响声音、更闪的灯光效果，令附近的居民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随着近年整治力度加大，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有所好转。

其次是酒吧的“红利期”成为过去式，现在酒吧没以前那么挣钱，原先把房子租出去的那波人，现在钱赚够了又想把房子收回来了。

华灯初上的什刹海 摄影：卷风

我们不难感受到，如今居民对于附近酒吧的态度已经较为消极与抵触。在他们心中，酒吧风貌并不能代表什刹海面貌，并且对他们原来生活是“一种破坏”。

《城市景区社区一体化中居民参与旅游发展的困境、成因与路径选择———以北京什刹海旅游社区为例》 对什刹海151名住户进行了调查。

结果显示，参与调查的社区居民户有42.1%参与到了旅游中，57.7%的居民(共计86户)没有参与到旅游中，

并且，在对其心理表现的调研中，社区居民对参与旅游感到沮丧、漠然，对待当地旅游业及发展问题不太关心与持否定态度[1]。

什刹海民居 图片：站酷

不仅仅是居民，规划者对于酒吧的态度，也大多是提出“疏散”酒吧的策略，来还什刹海一片安静。首先在文化属性上，酒吧就是一种“舶来品”，与什刹海景区作为历史街区的属性并不相符。

其实一两家酒吧问题并不大，令人头疼的就是酒吧聚集后形成的“一条街”的空间形态。

什刹海酒吧一条街

其实这种空间形态的形成也并不令人意外。

这是2003年后快速扩张的酒吧空间，为了争夺有限的环湖景观空间所形成的结果。

而“一条街”的也并非是环湖一圈均匀布置，其中银锭桥附近的酒吧密度最高，因为这里既是“银锭观山”的一处绝佳景点，又是连接南北两岸的重要交通枢纽，前海到后海的过渡点，自然也就成了酒吧的“兵家必争之地”。

聚集的店铺 摄影：卷风

但是酒吧多了，其聚集的格局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这一带的景观。

首先，就景观体验而言，这一带的景观主要以喧闹的酒吧景观为主，与安静的什刹海自然景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其次，酒吧一条街的带状布局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类似“屏障”的结构，阻碍了居民与什刹海之间的交流，并且这样的布局方式也使得噪声源、污染源等更加集中，加剧了对于周围民居的影响。

次之，在交通功能上，“酒吧一条街”非常容易导致银锭桥周围的人流量激增，导致一个小片区内的交通量会在短时间内迅速增加，超过景区的负荷，成为一个安全隐患。这些也都是令人头疼的问题点。

拥挤的银锭桥头

规划者们希望调整和提升这个地区的业态，但也不能采取过于强硬的方式，只能通过“鲇鱼效应”来引导。

所以，将什刹海改造定位为一个旧城升级保护项目，目的是想通过资源置换等途径，迁走不适宜的业态，将调性契合的资源置换过来，再按照政府的想法进行改造，推动这个地区的可持续地发展 [2]。

在历史文化街区的规划、保护与发展过程中，历史、遗产学界往往会强调绝对的真实，因为他们追求的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真实，只有“复古”的什刹海，才是“真实”的什刹海。

虽然，这二者都是希望腾退酒吧，但实际上，又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酒吧走。

那么，让酒吧留?

《“真实性”理论语境下的历史街区研究》一文中，马蜂窝网站点评文本前50的有效高频词

从上图中的数据中我们不难发现，“酒吧”、“一条街”这些词还是占据着排行榜上相对靠前的位置，这至少说明了很多游客来游玩的时候，酒吧确实留给他们比较深的印象。

确实，后海酒吧以周围的环境所闻名，源源不断地吸引着大量京内外的游客前来，并与周围的烟袋斜街、南锣鼓巷等在地理位置上形成了一片具有特色的商业区。往往很多景区的夜晚是不对外开放的，而这些商业区的存在，却为这一开放景区的夜生活，增添了许多活力。

什刹海的夜生活 摄影：卷风

而什刹海之所以能源源不断地吸引游客，不仅在于一些景点的“客观真实性”，如周围的名人故居等，很大程度上还在于，什刹海能够为周围的游客带来一种“清新”、“文艺”的形象与体验。这种在古色古香的景区中，能够坐下来喝两杯酒、听听民谣的体验，也是什刹海的景区的魅力之一。

来此消费的游客络绎不绝 摄影：卷风

尤其入夜后，这种氛围更加浓烈。游客们的关注点，其实不仅仅在于这一区域文化上的“原真性”，更是在于旅游体验过程中所感受到的真实。这个层面的真实性问题，更多涉及的是旅游主体的活动。

例如年轻游客在游览过程中被区域的特色美食及小资氛围店铺所吸引，从而形成一种“真实存在”感 [3]；或者，一些胡同三轮车游览，使得游客在一定程度上感受到身处老北京胡同的“真实存在”感受（即便此感受与客观真实有较大差距）。

所以，什刹海酒吧能存在如此之久的一大原因，也是在于其能为游客群体提供一种古典与现代交融的独特体验，并且能创造出迎合游客休闲娱乐需求的内容。在游客的眼中，“休闲娱乐”的什刹海，才应该是“真实”的什刹海。

游客眼中的什刹海 摄影：卷风

如果再深究一步，什刹海的酒吧街之所以能经营如此之久，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酒吧街与景区相结合产生了丰厚的利润，展现了商业区与景区相结合所能产生的巨大经济收益潜力。

多数观点认为，商业的植入使这些北京旧城商业街沦为了“假古董”。但不可否认的是，商业的活力源于社会的交换需求。而新兴的创意文化店、生活方式店等，从现代消费者、旅游者的需求出发，未尝不是在新时代下增添地区活力的一种有效方式。

因此，作为一个景区，什刹海的酒吧也是相当“真实”的。

“真实”的什刹海

传统的规划学思想，即以功能为主导的规划，对于多重身份的什刹海景区，难以用一种纯粹的功能来定义它。

什刹海的最大的矛盾点也在于此，不同群体眼中的“真实”什刹海，是不一样的，但“众说纷纭”又都反映着真实的什刹海。

如果你从城市的尺度上来看，什刹海既是一处城市开放空间，又是一处景点；而从什刹海的尺度上来说，它既有居民区的成分，同时还有商业区、公园的成分。

如果你从一个文化的层面来看，它可能既是老北京传统文化的代表，又是公共心目中休闲娱乐空间的代表。

古典的建筑装饰，现代的建筑功能 摄影：卷风

所以什刹海的发展历程，是一个景区在时间长河中不断自我进化、不同功能板块在这片适宜的场地上“生根发芽”的故事。

以前的什刹海是王府、花园、平民、商贩共处在一个空间里；而现在是商业区、民居、游客共处于一个空间内。

大大小小的胡同是什刹海的老建筑，它们代表了什刹海的“客观真实”，而时代的发展让酒吧与餐厅成了什刹海的新住户，他们代表了什刹海的“构建真实”。

“客观真实性”与“构建真实性”的冲突

可能这就是一个空间土地适宜性而带来的“烦恼”吧，适合的身份多了，这些身份就容易打架，让人搞不清什么才是“真实”的什刹海。

它在白天可能是古色古香的京味儿景区，到了晚上就是热闹非凡的年轻人天堂。这种“客观真实性”与“构建真实性”的冲突，在什刹海身上体现的非常明显 [4]。

如果说”客观真实性“确实是什刹海这样历史保护区的文化核心，那么在如今”增量“转“存量”的城市发展视角下，我们也开始重新思考，这些景区的发展模式究竟是否正确。

但是很多美好的愿景与实际情况都是不一样的，“客观真实性”永远是相对的，而发展是永恒的。把什刹海还原成清代模样，也很难称得上对它的保护 [2]。

景区商业街的发展也面临着趋同问题 图片来源：美篇

因此，单纯地拿前者去否定后者是不妥的。

“构建真实性”在此就显得格外重要，在考虑到酒吧文化可能已经构筑了什刹海区域夜文化“真实性”的基础上，如果此后改造要单单去否定现有的空间，引入一些文创商店、京味儿小吃去重塑一个“所谓的”代表着什刹海景区的“构建真实性”空间，那游客是否会认同这种空间是“真实”的什刹海，依然犹未可知。

怎么去协调游客、居民、经营者等不同群体之间的关系，同时打造好”客观真实性“和”构筑真实性“这两张名片，或许才是解决目前许多历史街区发展问题的关键。

关于如何协调多方群体矛盾这一点，涉及到的是景观资源调控与空间正义的问题——当代中国城市空间重构的实质是差异主体之间资源竞争的过程，其中主要包括资本的助推、政府的干预以及民众的影响，城市空间正义不是消除差异，而是通过价值指引和制度安排，推进对群体差异的尊重 [5]。

就拿什刹海来说，分散的住户对上经济利益驱动下的酒吧，往往吃亏的就是前者，因为前者在权力上更为分散。

未来在政策的调整上，需要多一点对居民的保护，多一点对酒吧的约束。

而在客观真实性“和”构筑真实性“这两方面，要深刻认识到二者对于塑造景区都有很强的作用，如何在尊重历史的前提下，利用好原有的历史资源，在现代城市空间的语境下构筑出符合大众喜好的文化与休闲场所，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话题。

文化资源的利用方式有很多种，“拆”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摄影：卷风

注：文中图片除特别说明外，均来自于网络